腹城_第19章

黑暗并非毫无光亮，而是一种更彻底的、被灰尘过滤后的昏暗。从维修通道小门冲进去的瞬间，学校里的喧嚣像被一刀切断，取而代之的是死寂，以及陈年灰尘、潮湿水泥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

03：45：11

手表幽蓝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我正站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空间——教学楼的通风管道维修层。这里没有教室的规整，只有粗大的、裹着黑色保温棉的管道像巨蟒般在头顶和脚下纵横交错，脚下是狭窄的、布满灰尘的金属走道。空气凝滞，闷热，每次呼吸都带着颗粒感。

茉莉传递的影像碎片在我脑中反复回放：管道......向下......B7...... 我瞪大眼睛，在交错的结构中搜寻着任何可能向下的途径。

汗水不知不觉浸湿了我的后背。

找到了！

在两根最粗的管道夹角深处，我看到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垂直检修通道，一座生锈的、没有安全护栏的金属楼梯绵延向下，没入下方更深沉的黑暗中。那股混合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气味正从那里浓郁地散发着。

就是这里！茉莉指出的路！

我扑过去，双手握住冰冷粗糙的金属梯边缘，向下张望——深不见底。

03：21：05

没有时间犹豫。我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摸索着黑暗，开始向下爬。

梯子冰冷而潮湿，有些横杆已经松动，发出危险的“吱呀”声。爬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头顶入口的光线彻底消失，我被完全的黑暗和自身粗重的喘息声包围。

终于，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这里比上面更加狭窄，是仅容一人通过的、低矮混凝土通道，显然是建筑地基部分的某种检修通道。

通道一路向前，略微向下倾斜，延伸向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深处。

我猫着腰，艰难地向前移动。

每前进一米，内心的不安就增加一分。

太安静了，除了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其他什么都没有。但这寂静本身，却让我充满被窥视的感觉。

前行了不知多久，通道出现了岔路口。

根据脑海中的影像判断，应该向左。

就在我准备转向时——

“咚。”

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敲击混凝土壁的声音，从右侧的黑暗通道里传来。

我僵住，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成冰。情急之下我用手表微弱的光去照那个方向，可所见之处只有更深的黑暗和斑驳的墙面。

是老鼠？还是......管道热胀冷缩？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锤击我的理智。

“咚......咚......”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某种规律，不紧不慢，而且......似乎在向我靠近。

这声音不自然，更像是指关节敲击墙面的声音。

是谁？清理者？他们发现了这里？还是......茉莉？她逃了出来？

不，不对。

冷汗顺着我的脊椎滑落。我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一动不敢动。

敲击声停了。

就在我稍微松懈的刹那——

一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猛地从右侧通道的黑暗中探出，几乎贴到我的脸上！

是阿呆！

或者说，是那个“阿呆001号”！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一丝极其诡异的、僵硬的微笑。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以一种非人的、扭曲的姿势卡在通道拐角，仿佛没有骨头。

“找......到......你......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声音,沙哑却又尖细。

我魂飞魄散，几乎是凭着本能，连滚带爬地撞进左侧通道！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他追来了！

”为什么......要逃......”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紧追不舍，在狭窄通道里形成诡异的回声，“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什么一样的？我和这个空壳吗？

恐惧给了我力量，我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通道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前方隐约能看到一个更大的空间和微弱的幽绿色光源。

是B7区吗？！

奋力向前一扑，我终于冲出了狭窄的通道，滚落在一个相对宽敞的、布满各种废弃机械和管道的空间里。

我立刻翻身，看向通道出口。

那里空空如也。

“阿呆001号”没有跟出来。

他刚刚突然的出现，现在又诡异地消失了。

02：58：33

我倒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这里就是B7区？我抬起头，借着手表微弱的光源和远处那扇金属门散发出的幽绿色微光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地下泵站核心，巨大的、锈蚀的阀门和管道纵横交错，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类似父母膏的甜腻气味，混合着机油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的刺鼻味道。

而在这个空间的中央，我看到了一个东西，让我又陷入无法自拔的疑惑和迷茫中。

那是一个打开的、内部闪烁着复杂电路和幽蓝光芒的金属舱体。舱体旁边，散落着一些蓝白相间的碎片，似乎是......BWR手表的零件。

在舱体内部的软垫上，静静地放着一件东西——

一件我绝不应该在这里看到的东西。

阿呆那副厚厚的、镜片碎裂成蛛网般的黑框眼镜。

眼镜被小心翼翼地摆放着，仿佛某种仪式性的展示。而在碎裂的镜片之下，压着一小片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页。

我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张纸。纸上没有文字，只有用潦草的笔触画出的极其简陋的图案：

一副破碎的眼镜，被三条扭曲的蛇紧紧缠绕着。

这个图案，与我之前在课桌里发现的那张黑色卡片上的警告，一模一样。

这不再是警告。

一个已经被兑现的、发生在阿呆身上的预言。

而此刻，它被放在这里，放在这个属于“它”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舱体里......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嘲弄我？还是说......

我猛地抬头，环顾这个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泵站核心。那三条蛇冰冷的图案在我脑海中盘旋。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

这个标记，会不会......也是留给我的？

几乎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同一瞬间——

嘀！嘀！嘀！

我手腕上的BWR手表突然发出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屏幕瞬间变成刺目的血红，一行白色的文字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入侵！安全协议已启动！B7区域即将在五分钟后进入完全封闭状态！】

【重复：B7区域即将封闭！】

【05：00】

【04：59】

【04：58】

这措辞......这格式......这分明是“它”内部的安全警报！是发给清理者或者工作人员的警告！为什么会显示在我的手表上？

我才是那个“入侵者”啊！可是为什么要警告我“它”要动手了？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因为不管这警告为何出现，它代表的危险真实不虚。

五分钟。